—便是师祖留于鬼老的遗训,告诫于她。
倘若这一则师祖的手扎中所记未假,那时鬼老与她所言,是遗训还是转告,便不得而知了。
“余出棺后,免惊旧人,常避之。数年后,有感此身每况愈下,行将朽木,同时察觉臂间蛊相脉纹色淡将消。随着余此身越来越虚弱,臂间脉纹渐淡渐消,且虚弱得越明显,脉纹淡得越快……余自此才明悟!余臂间之蛊相脉纹,应似老树之年轮,每一圈指代此身与体内不死蛊可活之年岁,待到蛊相脉纹淡去消尽,年轮亦不复,余与体内之蛊大限便至。”
白发于慕天阁中拂起撩过,端木若华回首行至了身后少年身前,心念一动间,少年已将双臂伸至了女子面前。
长袖捋起后,便见其左臂肘间,一圈又一圈繁复层叠着的深灰色蛊相脉纹,似于血脉中而生,隐于皮肤下,竟难数尽。
——此痛蚀心噬骨,不堪卒忍,痛时臂间自发生出一圈蛊相脉纹,竟唯有煎熬待此脉纹环绕生成一圈,噬心之痛方止。
心尖倏然疼了起来。
原来他所受的苦,远比她所知的,还要多得多。
伸手爱怜地抚上了面前少年的颊,白衣人一时不抑,倾身而近,慢慢偎进了面前少年的怀中。
“余所记‘人蛊共淬’,实则应以人之苦痛淬之。阴阳蛊每感人之痛而反噬其身,既在炼蛊,也在炼人,唯历十数次反噬而不死,那时的阴阳蛊才是真正的阴阳蛊,此后阴阳蛊不堪炼蛊之伤钻入人之心脉,是选择了与人共生,自此人蛊合一,不死蛊成。那时的不死蛊,既是蛊,也是人,心念相通,无分你我。若然分开,心间之蛊应为炼成之子蛊,炼蛊之人恐化身为副体之母蛊,母蛊应有护子之性,两者理应相依而存,不可久分,否则母蛊或有狂暴之象,子蛊亦当心有不安。此即余平生所研、所知、所历之不死蛊。”
征蓬出汉塞
群山郁,飞雪缭。
归云谷中,日落西山后,月升东窗前。
天隆十年,除夕夜。
窗外月明如昼,雪舞风急。
蓝苏婉将做好的饭菜一样样端到了端木若华的饮竹居内。
雪发绕过长烛,白衣的人关罢居内钻雪的窗,回身于主位上坐了下来。
蓝苏婉端罢最后一样菜蔬,回身关好了门,最后于白衣白发的女子右手边落坐。亦如昔日。
端木若华左手边最近的空位,桌前摆上了叶绿叶惯用的碗筷竹杯。
蓝苏婉左手边的空位,桌前亦摆上了阿紫喜爱的紫釉彩碗和小酒杯。酒杯里倒上了蓝苏婉新取出的桃花酿。
端木若华看着一旁立身的少年,于自己对面温顺地坐下后,便垂眸轻声道:“吃罢。”
师徒三人对坐而食。屋外的夜风呼啸着在含霜院中穿过,不时吹出些许响动。
屋内火烛轻曳,偶尔晃映在三人抬起举箸的手背上。
端木将将食尽,偏头看了叶绿叶面前的空碗许久,而后举箸夹起一箸叶绿叶平素喜食的清笋,放进了叶绿叶座位前的空碗中。
蓝苏婉低垂的眼中蓦然有些热,夹过阿紫爱吃的冬菇、藿菜,亦放进了阿紫座位前的空碗中。
这一场年夜饭,只有坐于末位的黑衣少年自顾举箸而食,似无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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