片柳叶,惩戒的意味远重于疼痛。
“那是你娘,不许这样说话。”他语气沉了沉,“你可以说我,但……不许说她。”
商惊秋愣了愣,方才的赌气瞬间消散,只剩几分心虚,她小声嗫嚅:“对不起。”
明夜忽然哈哈大笑,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,指尖带着温暖的神元:“叫声爹,这神位就给你了,来来来。”
商惊秋拍开他的手,往前走了几步,蹲在河边。
水波倒映出一张温婉的女子面容,那藏在明夜神元深处、朝思暮想的人。
她轻声问:“她会后悔遇见你吗?”
各有各难,有缘
明夜的笑声戛然而止,身体僵了僵,缓缓背过身去。
沉默在空气中蔓延,许久,他才艰难地开口,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犹豫:“会……我希望她会,毕竟,不是我……她就不会……”
“就不会活得那么辛苦,不会为你担惊受怕,不会在最好的年华便耗尽生机,对吗?”
商惊秋站起身,接过他未尽的话。
“可你忘了,如果不是你,她早在那个月夜就成了山匪的祭品,死在了冰冷的祭坛上,是你的出现,才偷来了你们十几年的相守,才让她有过真正安稳快乐的日子,不是吗?”
明夜浑身一震,如遭雷击。他怔怔地站在原地,那些被愧疚与悔恨掩盖的过往,在这一刻突然清晰无比。
原来他执念了千年的“亏欠”,从来都不是单向的。
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,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青石上,溅起细小的水花。
神也会流泪吗?
他曾以为神该无情无念,可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情绪,滚烫得让他无法忽视。那是释然,是悔恨,是思念,更是迟来了千年的通透。
明夜畅然大笑,笑声粗粝如裂帛,震得河边芦苇簌簌作响,千年积压的愧疚、迷茫与偏执,顺着眼角笑出来的泪一同淌落,砸在青石上洇出点点湿痕。
他拍向商惊秋肩头的手带着神印的微光,却被她抬手一格,指尖相撞时,竟泛起细碎的灵力涟漪。
“我不想做神。”
商惊秋垂眸:“我想做个凡人。”
明夜凝眸望进她的眼睛,那里面没有神权的诱惑,只有对人间烟火的热切向往,像极了当年萍儿望着田间油菜花时的模样。
他眉头拧成川字,指节泛白,胸腔里似有千钧重物拉扯。
一边是千年谋划的“解脱”,一边是女儿眼底未染尘埃的期盼,取舍间,鬓角的白发竟簌簌落下几根,随风飘进河里,漾开细小的圈。
不等他缓过神,商惊秋的追问已如寒刃抵心:“你对她,可有愧疚?”
明夜喉结狠狠滚动,下颌紧绷,沉沉颔首。
“她因你违逆天道,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,你是否有罪?”
他闭眼,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,再点头时,指尖已抖得不成样子。
“既有罪,成神后的千年愧疚是赎罪,而非将你的执念强加于我,不是吗?”
这声诘问如惊雷劈在明夜心头,他猛地睁眼,抬头望向苍穹。
云层翻涌间,一道金光破开天幕,天道的威压如潮水般漫来,那些环环相扣的劫数骤然清晰。
上一代魔神被亲子斩杀的血光,萍儿为护他挡下攻击焦痕。
他独坐神宫千年的孤寂,商惊秋在红尘中颠沛流离的苦楚,原来皆是因果闭环,半点不由人。
他疯癫般大笑,笑得身子佝偻,双手撑着膝盖,眼泪混着笑意砸进河水里,惊起几尾小鱼。
忽然,一声极轻却尖锐的断裂声划破寂静,那是天道捆缚他千年的无形枷锁,在这一刻寸寸崩裂,碎成漫天光点。
光点散去时,一行古文箴言如烙印般刻进他神魂:“锁非困形骸,位非缚仙胎,唯疚缠尘念,因果蔽灵台。”
原来,困住他的从不是天道枷锁,也不是神位荣光,而是那颗被愧疚缠缚、看不破因果的心。
什么传位解脱,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执念,天道要他赎的,从来不是“扶她成神”,而是直面过往,放下牵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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