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,张嘉陵正将一女子搂在怀里轻声轻语安慰,那是从匪寨里救出的被劫持的人质。
陈良玉一把将张嘉陵扯开,她一直很反感他这种轻浮浪荡的模样,还不如闹市纵马时那股戾气劲儿来得舒服。
“干什么?”张嘉陵不满道:“她爹死了,那人杀的。”
菅仁叫官兵摁着,口中还在咒骂。
“人质都救出来了吗?”陈良玉问道。
林鉴书曾下令只劫富人之财,不可伤人性命。山匪们劫持了人,若看着是个富户,便送信给人质家中,再勒索一笔。
菅仁今日见着官兵发了狂,敌我不分地乱砍乱杀,伤及了不少人质。
“救出来了,已经安置在寨子外,等明日与就近的城中守军一道回城。”
还是去临近的城中搬了救兵!
“嫣九姑娘如今一个孤女,跟着大部队走也不安全。”
这倒也是。陈良玉挤在中间将张嘉陵和那女子隔开,询问道:“姑娘,你是哪里人?家中还有谁?”
女子抽搭着,跪下给她磕头:“民女沈嫣,家中行九,大人可唤我嫣九。家中乃是东百越盐商,从平城迁来的,家父遇害,家中只有先头走的叔伯婶娘,现在河芦镇上等着我与阿爹过去。”
“我派人护送你过去。”陈良玉把人捞起来,左顾右看唤来两个兵。
“我我我,我可以,”张嘉陵举着手自告奋勇,“我送她回去。”
“不用你。”
沈嫣继续抽搭着,吸了吸鼻子,道:“张公子……他很好。”
陈良玉一时没词儿,“他……唉,好吧。”
将这里的一切跟接应她的蒋安东交代妥当之后,陈良玉快马疾驰返还庸都,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埋头写奏折。
折子递上去很快有了批复,中枢商议过后,认为“以垦代剿”之策可行,便拟定垦荒之策,下发到各州郡执行。
林鉴书头七那日,淅淅沥沥落起了小雨。
也是那日,菅仁斩首。
陈良玉去往刑场,送了一壶断头酒。
菅仁失笑,“没想到,还能有人来送我一程。你是个好苗子,切记,不要愚忠。”
行刑前,监斩官开始逐条宣读菅仁罪状。
他一直不屑且安静地听着,唯独宣到“□□妇女,杀戮幼童”一罪时,他疯牛一般撞开按住他的兵士,扑向监斩官。
“放你娘的狗屁!□□你老母!老子受过兵训,岂会干这等辱没家门之事?杀戮幼童,那是你们皇帝干的事,八百里黄泉路上,我等着谢临作法自毙!”
四五兵士一拥而上,红缨枪杆落在菅仁的后背,将人击倒在地。菅仁口中流出血水,混着雨水向低洼处蜿蜒。
“我是兵啊……”
他和着呼啸的风咆哮,死死扒在地上,血红的眼睛盯着监斩台,嘴巴不断有鲜血涌出。
“我也是兵啊……”
他被拽着裤腿拖走,斩首令牌砸起地面的水花,长刀挥过,留下一地猩红的狼狈。
他发狂时杀了许多官兵和富户人质,处斩似乎是必然且应当的,可不知为何,陈良玉心情沉痛了许久。
直到善妈妈发现她一天的饭菜都没动过,自知劝慰不了她,便去前堂请来了严百丈。
恰逢十六,月色明澈,流光皎洁。
陈良玉独自一人坐在屋顶上,随手取了一管玉箫在手中把玩,不知不觉间放至唇边吹奏起来,夜间万物同眠,天地间一片寂静,曲声悠扬地传出很远。
从西岭回来,她便有意无意地规避陈远清,家中亲近的人对她这一微末变化都有所察觉。
“严伯,我总觉得,他不该是这个下场。他们,还有林师伯,都不该是今日这般下场。”
她双目噙着泪,抱着膝盖失声痛哭。
严百丈知道她生了心结,待她哭得累了,将当年的事道出首尾。
“那时先帝病危,五王争储,各自为政。又逢大灾荒年,目之所及随处可见枯尸白骨,朝廷官员皆忙着党争内斗,自顾不暇也没人去管民间生计,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两年没等来转机。后来荀相从南方一个医药山庄那里意外得知一种秘术,向皇上献了一计,试炼暗卫,暗杀其他夺嫡之人,尽快结束皇室混乱的局面。那个时候,谁也不知道这民不聊生的乱象还要持续多久,大概,此策是那时荀相能谋求到的最快稳固江山的法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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